文/陳效麟??圖/邱隆洪

　　記得父親在世時曾對我說過，我們現(xiàn)在住在鎮(zhèn)江的這支陳姓，是丹徒豐城陳氏的后裔，源于穎川，堂號：聯(lián)桂堂。近幾代人族譜輩分排列是：“克、遵、乃、效、庶、允、虞、文”。他是“乃”字輩，我是“效”字輩的。父親還拿出一套紙色已呈暗褐色的家譜來，由于年代久遠，稍微用點力翻動，紙屑就會簌簌直掉。這套家譜題名《丹徒豐城陳氏支譜》（以下簡稱《支譜》），分上下兩冊，毛邊紙、宋體字、豎行、木活字本。父親當時神情肅穆，反復叮嚀不得散失、殘缺。

　　我現(xiàn)已逾古稀之年，理一理本家族的來龍去脈，緬懷一下列祖列宗，并借此就教于本族健在者，傳承于未來者，僅此而已。

　　我們陳姓的始祖為胡公滿，相傳為虞舜之后。周時，受封于陳，后裔以國為姓。《支譜》奉東漢陳寔為一世祖。陳寔，胡公滿之后，字仲弓，漢太邱長，謚文范，世居穎川。子孫讀書傳家，歷代為官，甚為顯赫。對于我陳氏家族南遷的漫長過程，學者陳慶年先生、句容豐義陳氏第三十世孫陳安道為《支譜》所作序言均有敘述：二十六世祖陳章調(diào)任遷至臨安（今浙江杭州），二十七世祖陳德夫又調(diào)任遷至金淵竹溪（今地不詳），三十二世祖陳似衡南宋時遷至句容豐義。

　　似衡公生有五子，五子良卿生有二子：長子敬先，定居句容；次子敬文，入贅丹徒丁村徐氏。敬文公又傳了六代，一位叫去華的先祖遷居丹徒南鄉(xiāng)豐城。豐城陳氏奉良卿公為“遷潤世次”一世祖，敬文公為二世祖。

　　我丹徒豐城陳氏家族，和中華大地上許許多多其他的家族一樣，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跌蕩沉浮，經(jīng)歷過許多興衰榮辱，涌現(xiàn)出許多有影響的人。遠的過于遙遠，說不清楚，筆者不敢妄言?，F(xiàn)僅揀清代和民國期間的幾件大事概述一下：

　　豐城陳氏遷城一支清代世襲恩騎尉

　　現(xiàn)在定居在鎮(zhèn)江城內(nèi)的豐城陳姓子孫，是遷潤世次八世祖杰公（字仲高）第三子伯良的后裔。遷城一支豐城陳氏先祖在清代被敕封恩騎尉，世襲罔替，歷代相傳，直至清帝退位，方自行終止。

　　清初順治二年（1645年）八月，遷潤世次十七世祖廷梓公（官名梓，字可材，號允山）由京吏修書出任福建汀州府歸化縣主簿，山賊鐘靈秀率眾匪犯境，廷梓公與廩生揭三龍受命率衙役剿捕，途經(jīng)黃陂，中了鐘靈秀的埋伏，揭三龍戰(zhàn)死。廷梓公死戰(zhàn)得脫，鐘靈秀率眾攻城，縣令逃之夭夭。廷梓公臨危受命，領(lǐng)兵守城，又因兵力不足，動員民眾盡出家中仆人十人登城抗賊，賊兵勢眾，廷梓公身臨其境受重傷，又無外援，與家仆全戰(zhàn)死，當時廷梓公五十六歲。賊亂平定后，臺灣提督學政、山東道監(jiān)察御史楊公為其題匾額曰“孤忠勁節(jié)”。

　　讓人心生感慨的是，廷梓公以身殉職后，其英勇事跡一直沒有得到朝廷追認，直到乾隆皇帝時，才下詔敕封世襲恩騎尉，記入丹徒縣志，在功臣館、國史館立案備查，子孫世襲恩騎尉一職，其時廷梓公一支已絕嗣，乃以其兄廷棟之五世孫道涵公出繼，承襲恩騎尉，子孫世襲，直至清帝退位，方自行消失。故《支譜》以廷梓公一支為本支世系，以示恩有所系；而以廷棟一支為本生支世系，以示不忘根本。在封建社會中，廷梓公的這種死后殊榮，極大地提升了我陳氏家族的社會地位，曾享譽鎮(zhèn)江，久盛不衰。

　　道涵公，字容之，卒葬南山竹林寺夾山祖塋，生述忠，述忠公生宗雅，宗雅公生克諧，克諧公生嵩齡，俱世襲恩騎尉。嵩齡公為遷潤世次二十五世，末代恩騎尉，生活在清末民初期間，以弘揚家風、凝聚家庭為己任，造福后代，熱心公益，是清末民初鎮(zhèn)江有名的慈善家，《支譜》就是由他負責纂修的。

　　我豐城陳氏從敬文公遷鎮(zhèn)起，這一支家譜是中斷沒有譜的。嵩齡公力邀族中文字功底深厚之人，以句容豐義陳氏家譜為索引，遠略近詳，上追溯到堯舜，下刨底到民國，多方收集、求證、梳理、匯總，拂去歷史的塵埃，追尋先祖的足跡，還要將族中各支各房的人丁、生卒、墓葬地、配偶、子嗣等列出，排出世次。聞此盛舉，世交、故舊、鄉(xiāng)賢如陳慶年、柳詒徵、茅謙、戴澤、鮑心增等撰文作序，或作詩育韻，以示贊助，使《支譜》增色不少，也大大提升了文化含量。嵩齡公嘔心瀝血，歷時數(shù)月，復耗資刻印，《支譜》終于編成，共分上下兩冊，成為我陳氏家族由句容豐義遷居豐城開枝散葉唯一的文字記載，為后代子孫了解先祖、緬懷先人、凝聚同宗提供了可循的脈絡(luò)。嵩齡先祖可謂功莫大焉！

　　夢溪園巷原有豐城陳氏支祠

　　我陳氏家族在丹徒豐城這一支，自定居以來，恪守祖訓，詩書傳家，耕讀為生，繁衍生息，開枝散葉，將豐城這個原本寥落的江南荒村，漸漸發(fā)展成了士農(nóng)工商、各行各業(yè)十分興旺繁榮的村鎮(zhèn)。陳慶年先生在《丹徒豐城陳氏支譜敘》中描繪盛況：“陳氏自居于豐城，其族保聚滋大。當其極盛時，丁計萬，指居密蓋如市。”可以想像，一個村莊人口上萬，房屋稠密，多得和城市一樣，可見繁榮盛況。就在此時，一場陳慶年先生稱之為“咸豐喪亂”的浩劫蕩滌了整個豐城，腥風血雨彌漫在豐城的上空。據(jù)陳慶年先生敘述：“咸豐喪亂，其宗人以犯敵捐軀者十亡其六七。辛亥國變后料簡丁眾方及四百。”一個原本人丁計萬的村莊，銳減到“辛亥國變”后統(tǒng)計，只剩下四百人。按陳慶年文中的“咸豐喪亂”即指太平天國運動，“辛亥國變”即指辛亥革命，八九千活蹦亂跳的生命就這樣死于非命，多少個家庭毀滅，多少親人陰陽兩隔。時至今日，讀陳先生的這篇文章，仍然心潮難平。

　　逝者已逝，生者堅強，豐城陳氏族人經(jīng)歷劫難后，愈加緬懷先祖功德，愈加思念家族親情。丹徒豐城陳氏祠堂，距鎮(zhèn)江六十華里。這一段路程，在清朝末年、民國初期，沒任何交通工具的情況下，別說老弱婦孺，就算精壯男丁，步行六十華里也不易了。另一個情況就是居住在鎮(zhèn)江城的陳姓后人，已遠遠超過住在豐城的人數(shù)。有鑒于此，嵩齡公倡議在鎮(zhèn)江城內(nèi)建立豐城陳氏支祠。在鎮(zhèn)江城內(nèi)建一所祠堂，大家都在想，但因耗資巨大，誰也不敢挑這個頭。嵩齡公家道殷實，熱心公益，慷慨解囊。在城東東門坡子上，古夢溪園巷旁，花242兩銀子，從張姓和何姓兩家購地五畝三分一厘四毫五忽，又耗資建亭、室、廳、閣、花園及祭祀設(shè)施。另又花2000銀元購買下西門外大街魚巷坐北朝南門面樓市房四間，作為祠堂產(chǎn)業(yè)。每年可收房租二百大洋，解決祭祀、打掃、維修、守祠人員的工資等開銷。在我幼年，此祠堂內(nèi)部已成廢墟，何以如此，眾說紛紜，說得較多的是戰(zhàn)火。幼時大門及殘缺的院墻尚存，原先構(gòu)造及規(guī)?，F(xiàn)在只能在家譜的紙上看看了。

　　嵩齡公在籌建支祠的同時著手修譜，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《丹徒豐城陳氏支譜》。

　　南山陳墓系豐城陳氏遷城一支祖墓

　　南山夾山趙伯先墓后，有一座精美的石牌坊，題額：陳氏先塋。石柱上楹聯(lián)為：潁水支分，文物簪纓綿世德；竹林寺近，鐘聲梵韻護幽宮。牌坊后為神道，因年代久遠，荒草一片，墳冢輪廓已無痕跡，僅見數(shù)塊字跡模糊的斷碑殘塊散落在土坡的草叢中。前幾年，有人在《鎮(zhèn)江日報》上撰文，對墓主是誰進行過揣測探索。其實，此處為我豐城陳氏遷鎮(zhèn)江城一支祖墓所在。

　　依據(jù)《丹徒豐城陳氏支譜》記載，南山陳墓實為先祖陳嵩齡所建。此處原先有我先祖、遷潤世次二十一世道涵公（字容之）墓。陳嵩齡因病在竹林寺休養(yǎng)，寄住碧嚴臺，住持法舟和尚想購買儀征東鄉(xiāng)未安莊牛鳳鳴的良田作廟產(chǎn)，以供廟內(nèi)僧人衣食，錢不夠，請嵩齡公捐助，嵩齡公資助大洋五百。作為回報，竹林寺每年拿出二十塊大洋，其中十元作為陳氏后人春季掃墓接待費用，另一半十元作為陳氏后人秋季修墓祭祀之用。這些承諾刻成石碑，嵌砌廟內(nèi)墻上，廟內(nèi)方丈即使更換但承諾不變。聽父輩們說，直至新中國成立前，竹林寺的和尚依然履行此承諾。曾有外姓誤葬我祖墳界內(nèi)，經(jīng)與廟方交涉，令其遷走。嵩齡公借此機會整修祖墳、豎石牌坊、修神道，請名人題字鐫刻，名曰劃界，實為壯觀先人陵墓，至今仍不失為南山一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