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探唐詩京口“鶴林”“竹林”一寺二名


□ 喬長富
鎮(zhèn)江南郊的南山地區(qū),風(fēng)景優(yōu)美,文蘊深厚,世稱“城市山林”。早在東晉南朝時期,南山地區(qū)就曾興建了三座大寺。它們是東晉法安和尚始建的夾山古寺(此寺唐代已廢毀,明代重建稱竹林寺);東晉大興四年(321年)創(chuàng)建的竹林寺,此寺在南朝宋時改稱鶴林寺;南朝戴颙之女“舍宅為寺”所建的招隱寺。唐代,南山事實上只有招隱寺和鶴林寺。但在唐人詩中,我們既看到了詠寫鶴林寺的詩篇,又看到了詠寫竹林寺的詩篇,而且不止是一兩篇。這究竟是怎么回事?這里探討一下這個問題。
歷史進(jìn)入唐代,當(dāng)城北江邊焦山仍在“隱居”,城西江中的金山中唐以后才漸顯于世,只有城東的北固山“獨當(dāng)一面”之時,城南南山就已成為人們登臨游覽的勝地。據(jù)對《全唐詩》的粗略統(tǒng)計,從初唐李嶠、駱賓王開始,到晚唐許渾、方干為止,當(dāng)時游覽南山鶴林寺有姓名可考而且有詩歌詠寫其事的,就有十多位作者,所作詩約有十八首。稱“鶴林寺”的約有十三首,稱“竹林寺”或“竹院”的約有五首。其中李嶠的《竹林寺》、劉長卿的《送靈澈上人》、李端的《春晚游鶴林寺寄使府諸公》、李紳的《望鶴林寺》等,都是唐詩名篇。而唐人詠招隱寺詩僅見三首,由此可見鶴林寺在唐代名氣之盛。
唐人詩歌顯示,當(dāng)時游覽南山名勝的,不但有一般的文人雅士,而且地方官員也集體出游招隱寺和鶴林寺。例如,駱賓王有《陪潤州薛司空丹徒桂明府游招隱寺》[“薛司空”指唐武后垂拱年間(685-688年)任潤州刺史的薛寶積];李嘉祐有《奉陪韋潤州游鶴林寺》[韋潤州指寶應(yīng)元年(762年)到廣德二年(764年)前后任潤州刺史的韋元甫];皇甫曾有《奉陪韋中丞使君游鶴林寺》[韋中丞指永泰元年(765年)到大歷四年(769年)任潤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的韋損(以上并參《唐刺史考》“潤州”)]。在此,順帶指出的是,這兩首詩詩題的“韋潤州”“韋中丞”都不是有論者認(rèn)為的唐代詩人韋應(yīng)物。理由很清楚,韋應(yīng)物一生從未做過潤州刺史(參《唐刺史考》)。
唐人詩歌還顯示,對于南山的鶴林寺,人們大多稱之為“鶴林寺”,但也有詩人稱為“竹林寺”(“竹院”)。例如,劉長卿《送靈澈上人》說“蒼蒼竹林寺”;朱放《題竹林寺》明明是指唐代的“鶴林寺”,題目卻稱“竹林寺”(竹林寺在唐代已改稱“鶴林寺”);李涉《題鶴林僧舍》明明是寫“鶴林寺”,詩中卻說“因過竹院逢僧話”(“竹院”指竹林寺)。特別是同一位詩人,許渾既有《竹林寺別友人》,又有《鶴林寺中秋夜玩月》。為什么唐人詩中會出現(xiàn)這種情況呢?
首先,唐人詩中之所以會出現(xiàn)這種情況,今天看來,當(dāng)是基于鶴林寺歷史上本來是稱竹林寺。竹林寺改稱鶴林寺是始于劉宋時期。對此,《光緒丹徒縣志》卷六“寺觀”有具體記載:“鶴林寺,在磨笄山下(《山水志》:在黃鶴山北)。舊名竹林寺。晉大興四年(321年)創(chuàng)。宋高祖嘗游焉。及即位,改今名(《山水志》云:《嘉定鎮(zhèn)江志》:竹林精舍,即宋武帝微時所游京口竹林寺,今鶴林寺是……)。”《至順鎮(zhèn)江志》卷九載:“鶴林寺,在黃鶴山下,舊名竹林寺(《建康實錄》:宋高祖微時,嘗游京口竹林寺。戴颙居黃鶴山竹林精舍)。宋永初中,改今名(宋高祖及位后,改名鶴林)。”由此看來,竹林寺自宋高祖及位后,改名鶴林寺以后,進(jìn)入唐代,仍稱鶴林寺。自然對于唐人來說,稱“鶴林寺”是稱今名,稱“竹林寺”則是用古名。一般說來,稱今名要多于用古名,也是正常情況。但是,為什么唐人詩中,有的不用今名,卻用古名呢?個人認(rèn)為,這有兩個方面的原因。一個是出于崇古風(fēng)習(xí),稱鶴林寺的古名竹林寺,是“用典”,以顯示寺的古老可貴。另一個方面是烘托“懷舊”之情。例如,朱放《題竹林寺》用古名,是突出寺的古老可貴,以揭示“煙霞此地多”的重要原因,反襯人生短暫,“歲月人間促”。又如許渾《竹林寺別友人》也是以寺的古老,反襯人生相聚之短暫,突出離別之感。他的《鶴林寺中秋夜玩月》是用今名,所要表現(xiàn)的是中秋之夜的賞月情懷。由此看來,唐人詩歌對“鶴林寺”是稱今名還是稱古名,是基于抒情敘事的需要,并不說明當(dāng)時南山既有竹林寺又有鶴林寺。事實上,當(dāng)時南山地區(qū)的大寺,只有建于黃鶴山的古名竹林寺的鶴林寺和建于招隱山(虎窟山)的招隱寺這兩座大寺。至于今天夾山的竹林寺,雖是始建于東晉的古寺,但在唐代已經(jīng)廢毀,直到明代才由林皋和尚重建,稱竹林寺。所以這座竹林寺與唐代的竹林寺不是一回事,不能混為一談。
責(zé)任編輯:阿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