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愛似水
文/陳永蘭
人們常說,父愛如山,但對我而言,父愛似水。
父親生于1928年。在父輩中,排行老三,因為聰明好學,年輕時師從小街有名的老中醫(yī)學習。新中國成立初期,父親響應國家號召,支援大西北,榮獲“人民好醫(yī)生”殊榮。后來因公受傷調回鎮(zhèn)江并主動要求到工廠當了一名醫(yī)生。
在我隨身攜帶的包里,珍藏著一張六十年前我和父親在上海的合影。照片中的父親年輕英俊,坐在一旁的我有點懵懂。聽媽媽講,當時父親出差到上海看望病人,為了讓我從小開闊眼界長見識,爸爸決定帶上當時只有5歲的我,不難想象,帶著我不但要照顧起居,還要滿足小孩求知的好奇心。
這次到上海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火車,爸爸擔心車站人多我會走丟,一路上他都牽著我的手。我記得,綠皮火車到站后,旅客紛紛涌向車門,爭先恐后向上擠,爸爸害怕我被擠下去,就趕緊蹲下身來抱著我上了火車,車上人多,爸爸就讓我坐在他腿上一直到上海。到達后,當我看到高樓大廈和街上匆忙行走的人群,還有公交車,有的頂上好像有一根電線在牽著它,像個怪物似的在馬路上穿梭,有時鈴鐺會發(fā)出聲音……見到這些,我都要纏著爸爸問這是什么那是什么?
爸爸耐心地用我能聽得懂的話告訴我。印象最深的是,當時我們住在靠近外灘旅館的樓上,有天清晨,我推開窗戶看到樓下有人身著輕薄的白色衣服,手里像捧著寶貝似的,身體在來回轉動,腳左蹬蹬右蹬蹬,我像是發(fā)現(xiàn)了新大陸似的,趕緊叫爸爸快來看:他們在做什么?爸爸走過來,伸頭朝下看后,微笑地摸著我的頭說:“傻丫頭,這是打太極拳,人家在鍛煉身體。”太極拳,是我最早知道的一項鍛煉方法。
我現(xiàn)在真后悔,爸在世時,我沒有好好坐下聽爸爸說說我在上海的趣事,五香豆、冰棍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買給我吃的,我在上海調皮嗎?現(xiàn)在只有那張相片成了我永遠的紀念。爸爸喜歡旅行,說要帶我去看看他曾經工作生活過的蘭州,終因腿腳不便,愿望沒有實現(xiàn),這成了父親終身的遺憾和我一生的痛點。
記憶的長河中,時有幾段溫暖場景歷歷在目。我們從小幫父母做事。在一次切南瓜時,因瓜蒂又硬又厚,我用力過猛菜刀不小心將大拇指上的皮掀開弄破了,鮮血直流,我嚇哭了,家人趕緊帶我到醫(yī)務室,爸爸見了心疼地摟我在懷中,輕聲安撫我說“別怕有我呢”。爸看后婉拒其他醫(yī)生,親自為我治療,怕我疼痛,還打了麻藥針,只見爸爸俯首凝神,小心翼翼地為我清洗傷口,一針一線在他指間躍動。我看到爸爸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,感到爸好像比我還緊張。父親那專注與心疼交織的神情和我手上留下的疤痕,現(xiàn)在,成了我童年記憶里一道奇異而深刻的印記。
父親的愛,不僅體現(xiàn)在生活上,學習上更像對待小樹苗一樣給予我細心呵護。學生時代的我,有點爭強好勝。有次期中語文考試,由于默寫時錯將幸福的“幸”寫成了辛苦的“辛”,如此我比第一名少0.5分,這微小的差距,我竟遷怒于鄰居同學,于是到她家田里,用腳踩她家種的韭菜,剛巧被她媽看到后就來我家告狀,媽媽趕緊打招呼說“對不起,孩子小不懂事”??赡艿K于情面,人家也沒有再說什么,我一直低著頭站在一旁。
父親先沒說話,然后目光如炬看著我說:“你沒有拿到第一名,心里不舒服,我能理解,但決不能去做這樣的事。”我聽后,哇的一聲哭了起來,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,爸爸可從沒有這么嚴肅地說過我。這時,爸爸走過來為我擦干眼淚,彎下腰對我說:“這次考試錯了,下次認真一點,爸爸相信你。”話如無聲的暖流,悄然滲入到我的心田,自那以后,我終于懂得,學習中有比分數(shù)更重要的尺子懸在那里,它時刻在提醒著我。
父親的愛如涓涓細流綿延不絕。我踏上工作崗位,有段時間上夜班。每當我結束漫長的工作,拖著疲憊的身體,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家時,推開院門的那一刻,我總能看到有一盞燈亮著:父親靜靜地坐在客廳里,有時看報紙,有時電視開著他卻打著呼嚕。夏日的夜晚,悶熱難忍,井水冰鎮(zhèn)好的西瓜放在桌上,上面用菜罩蓋住,父親早早地為我撐好蚊帳,打開微風扇驅趕蚊蟲,讓我在清涼舒服中入睡。寒冬的夜晚,外面寒風刺骨,熱好的夜宵在灶上,父親提前為我鋪好床鋪,灌好的湯婆子放在被窩里,當我鉆進時,一股暖流涌上心頭。
每當我回家后,父親總要叮囑幾句,然后緩緩起身,向臥室走去,望著父親略顯疲憊的背影,我仿佛看到父親臉上欣慰的笑意。父親的愛就這樣無聲地流淌、浸潤、滋養(yǎng)著我,呵護著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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