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快手直播間里 “2025 戲曲演員金杯獎” 的冠軍名單跳出 “劉耀輝” 三個字時，我正攥著手機站在太原市晉劇藝術(shù)研究院青年團的排練廳里。戲服上未干的油彩蹭在手機殼上，混著掌心的汗，把 “花臉” 兩個字洇得溫熱 —— 這個扎根晉劇舞臺十六年的行當，終于借著新媒體的光，讓更多人看見它藏在臉譜下的滾燙。

我與花臉的緣分，是從油彩的氣味開始的。十四歲進戲校時，第一次摸到父親傳下來的勾臉筆，狼毫尖蘸著石綠在生宣上試畫，手抖得像秋風里的柳葉。師傅站在身后敲著教案：“花臉不是畫臉譜，是把骨頭畫在臉上。” 那時不懂，只知每天天不亮就扎在練功房，練 “炸音” 時對著院子里的老槐樹喊，喊到喉嚨冒火就含塊梨；練身段時綁著沙袋走圓場，鞋底子磨穿了三雙，才把《斬單通》里單雄信的剛烈走得有幾分筋骨。

后來進了青年團，第一次登臺演《赤桑鎮(zhèn)》的包拯，后臺師傅幫我勾臉。指尖蘸著桐油調(diào)的赭石，從眉弓往鼻梁推，冰涼的油彩貼在皮膚上，師傅的聲音混著脂粉香飄過來：“耀輝你記著，包拯的額間月牙不是裝飾，是老百姓盼的那點公道。” 那天聚光燈打在臉上時，我瞅見臺下前排坐著位白發(fā)老人，正跟著唱腔輕晃腦袋。唱到 “嫂娘親你莫要為此事急壞身體”，老人抹了把眼角 ——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，花臉的臉譜畫的是角色，唱的是人心。

這次金杯獎推選，本是團里年輕人勸我試試。他們幫我拍后臺勾臉的短視頻，鏡頭里師傅捏著我的眉筆定 “十字門”，油彩在鏡中疊出深淺溝壑，配著《蘆花蕩》的嗩吶聲發(fā)出去，竟收到了上萬條評論。有山西老鄉(xiāng)說 “聽這嗓子就知道是咱晉劇的味兒”，也有 00 后留言 “原來花臉不是只靠嗓門大”。復(fù)賽時我選了《晉陽宮》的李淵，為了讓觀眾看清臉譜細節(jié)，特意讓徒弟在側(cè)臺架了特寫鏡頭 —— 當直播間飄起 “這眉眼畫得比動畫還精致” 的彈幕時，我忽然想起剛學戲時，總有人說花臉太 “老派”，可此刻屏幕上跳動的點贊數(shù)，分明在說：老手藝只要肯扎根，就永遠有新聽眾。

頒獎那天我特意穿了團里的舊戲服，胸前 “晉劇” 兩個字是前輩們繡的。站在虛擬領(lǐng)獎臺上鞠躬時，腦子里閃過排練廳墻上的字：“戲比天大”。這獎杯不是我一個人的，是后臺師傅們浸在油彩里的指尖，是團里年輕人舉著手機追拍的身影，更是晉劇百年里，一代代人把嗓子磨亮、把身段練瓷實的執(zhí)著。

現(xiàn)在每天排練完，我都會翻翻看直播間的私信。有個臨汾的小姑娘說想學花臉，我讓她先練喊嗓的基礎(chǔ)功；有位老先生寄來他珍藏的《花臉臉譜譜》，扉頁寫著 “戲脈得傳”。墨彩勾臉時，狼毫劃過皮膚的觸感還是和十四歲時一樣，只是如今落筆更篤定 —— 因為我知道，這臉譜下藏著的不只是劉耀輝，是晉劇的魂，是咱老祖宗傳下來的，永遠鮮活的煙火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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